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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光一直都在
发布时间: 2020-02-05 来源: 揭阳日报 作者: 王倾林

  曾在某个孤独的冬夜,躺在床上,闭眼就浮现那幕情景。


  你提着鸡蛋,来家里,对我妈说:“今天是阿弟生日……”那时的你,头发没有如今花白,嘴里的假牙也还在。你不曾明白,我有几多次、几多次渴望时光为你凝固。应该是装着鸡蛋的袋子太鲜红,想起关于你的过往,这一幕总是跳出来,却只能是记忆里的温暖,消失了的阳光。我的泪汩汩而出,侧身,让泉涌漫进枕里,冰凉压上心头。


  暑假去看你。正好你在屋里忙,我在屋外等。我转进隔壁邻居的老屋,那儿久不住人。人已故,屋亦老,空余满墙的苔,漫随岁月轮回着青苍和枯败。你双手端着晒好的豆渣,从那道逼仄的楼梯下天台。你抱着盆,侧着身,小心翼翼地探着楼梯往下踩,却还是在仅剩两层台阶时,踏空、摔倒。那年你大概就是这样摔断右腿的吧。


  抬头望望屋外的天,高远湛蓝,点着白云。隔壁的你的屋顶,不知名的植株零零落落生长,颜色瓦灰。


  “阿弟——”我听见你喊我,准备过去。迈出门口,一架金银花撞过来。我不知道金银花的花期,但每次见面,它都郁郁青青。阳光洒落,碧绿满架,微风过处,花影婆娑。它蓬勃张扬,贴着墙壁往上长,高到一米多处,又沿着竹子搭的架子向左转,刚开始是个“1”,慢慢变作“7”,现在成了锄刃贴地放倒的锄。一朵一朵的花,是青葱里飞出的一只只或金或银的小蜻蜓,细细、长长,扑闪着透明的翼,使劲儿泼洒着香。万物有灵,花叶关情,我心中沉吟感叹。


  “还种着金银花啊。”我朝你屋里走去。“是呐,你瞧瞧,它倒还长得茂盛哩。”你戴不住假牙后的嘴巴,陷了进去,说起话像咂着一口茶。我把目光从你金银花般的发色上,移开。“你体热,打小易上火,就常给你煮金银花水,败火。你渐渐长大了,不跟在身边了,金银花却种习惯了……上火吗?再给你煮金银花水……”你絮絮叨叨,像扯着一根没有端头的丝线,而我早已在起落浮沉的往事里沉沦自溺,一任洪水决堤,灌溉时光……


  你摔断腿的那个夏天,我远在广州求学。南方夏日虽阴晴不定,但无情风雨偏偏袭孤雁,你与我父母的矛盾,登峰造极。多少年来,你们之间心墙高筑,恩恩怨怨是一场无休无止的风雨,劫掠了我所有的阳光。我曾一度以为你不再顾念我,不曾怜惜雏雁早早遇飞霜。


  好在如今,你、金银花、阳光一直都在。


  花架旁,你倚靠着墙壁,目送我离开。我听见你在身后呢喃有声:“就平平安安的……有金花、有银花……”


  人生是一眼不会来风的空穴,只有爱,能将它填满、让它涓涓不息,能抵万丈冰寒。伤心过往如烟,就让它散尽在风里!


  奶奶,从过去到将来,我都愿化作一缕暖暖的阳光,日日夜夜照在你心上……


  (编辑:陈悦申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