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溪三月烟雨，潋滟中就像是一位素衣清纱蒙面、迎风而立的少女，在淡淡的迷雾中，摇曳着美丽的身姿。　　张惠潮 摄

　　□许小鸣

　　在朱自清的眼里，春天的雨是“像牛毛，像花针，像细丝，密密地斜织着，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。树叶儿却绿得发亮，小草儿也青得逼你的眼”。也许雨也有南北的差异，在粤东的春天，雨并没有他笔下描写的那样规整。这儿的雨是零碎的，参差不齐的。而且来去自由，有时像雨、有时像雾、有时更像风。打伞感觉麻烦，不打伞又不停挑逗你的脸颊，毛茸茸酥痒痒的。稍有片刻，就像晨霜秋露挂满头发甚至睫毛都难幸免。虽说春雨贵如油，可是，我并不喜欢那种湿漉漉的阴霾。

　　但雨落在南溪就不一样了。

　　南溪的雨，落在仿古的大港码头，淅淅沥沥地下着，渲染出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风味，空气氤氲着灰白色的天幕，水面也是灰白的，整个灰白的世界里只有呈灰黑色的老屋点缀着，世界在温润的水墨中协调成一首水乡小调。颇有点明代诗人翟佑的《乌镇酒舍歌》中所描写“东方吹雨如吹尘，野烟漠漠遮游人”的意境。假如此刻你孤身一人撑着小伞，心里头堆着一大堆不愉快的事，这样的水墨小调会加重人生的愁云惨淡。但假如你此刻陪着的是恋人，是你的心心念念，那就不一样了，那可是一个千年等一回的故事，雨氤氲出这样空灵的世界，婉约缠绵，会催生不少“执子之手与子偕老”的执念，人生的美妙由此荡开。

　　而我是闲暇阅江无情客，独捋烟雨有心人，倒成了南亭桥下独客扁舟的高岳“抚景自惭佳句少”，只有在高篷里望西北了。

　　雨是自然界的精灵，它千变万化，滴滴晶莹且富于活力，随自己的喜恶变化，不为左右。

　　雨，落在溪面的航船顶上，不断地发出“沙沙”的响声，洁净的雨滴，落在溪水中，就成了黄蝶飞入菜花，无处寻了，剩下一个个泛起的水花跃动的身影。雨，从路边的小树叶片滑了下来，还要飞出更多细碎的小珠。雨，就像一个可爱的精灵，在天空中落下来，变化多端。在我们的生活里，从来只关注过狂风暴雨与电闪雷鸣，而细雨，静悄悄的遇境而化的特质从来都不曾引起人们的注意。

　　在溪边的老榕树下，短时间内，雨越不过浓密的树叶，就不可能跌落到你的头上，你可以坐在树下，听听雨拍打榕树淅淅沥沥的声音。老太太在溪边的石阶上洗涤只有她那个时代的人才能懂的东西，她操作得认真细致，旁若无人，似乎是专门为了给这个雨景图做些点缀。我坐在不远的地方注视着她，不想惊动，她佝偻的身躯蜷缩在那里，成了浓墨重彩的老榕树下一个无足轻重的组成部分。雨丝飘飘洒洒，像一条条透明的丝线，又像是飞翔的小精灵，对岸泛绿的柳条随风摇曳，仿佛飘飘欲仙，又像在雨中洗润自己柔亮的绿发。浅滩的水草频频点头，河面泛起了点点涟漪……

　　雨不厌其烦、耐心地渗透，终于榕树茂密的枝叶已经无法抵挡，雨水穿透浓密的枝叶，跌落地上，发出“滴答、滴答”的声音。偶尔有风吹来，“沙沙沙”作响，不知有什么东西落下掉进水里“咚”的一声，让你惊奇不已的是，伴随着这“咚”的声响，竟然是被惊醒的鱼儿跃动的身影。鱼儿触电般迅速地晃动尾鳍，一个蜷身，水面荡起无数涟漪。这几种声音组成了一首动听的大自然交响曲，它与生命的悸动紧密相连，是让人获得动力与生活滋味的生态图景，胜过人造的一切音乐，你忽然发现世界上最完美的交响乐不是莫扎特的交响曲，也不是贝多芬的C小调，而是大自然的声音，只有大自然才能演奏出充满生命活力的曲子！

　　南溪三月烟雨，潋滟中就像是一位素衣清纱蒙面、迎风而立的少女，在淡淡的迷雾中，摇曳着美丽的身姿。她屹立于天地间，随风舞动，那一层朦胧虚淡的雾气，就是它随风摇摆的衣裙，那淅淅沥沥的声音，就是她在窃窃私语。她用无数灵动的水滴，勾画出了最美妙的风景，弹奏出了世间最动听的琴音。她不用任何人去邀请，翩翩而来，她也不必听从任何人的安排，潇洒而去，她是生命与自由的象征，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又随性，妙不可言。在茫茫的烟雨之中，分不清天与地，只有一片白亮的水色。漫步雨中，人生的沧桑体悟在那空灵又夹杂着少许的温柔中受到抚慰，让人感受到了这是一种在喧嚣的世界里未曾见过的精神境界，平静的心境中带着一丝不惑之后少有的波动，意外发现此情此景竟然会是一处最柔软的寄托。

　　三月到南溪听雨，遇见一次心灵的对话，获得一场醉人的邂逅。

(编辑：孙儿君)